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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以“孙枢”命名,30年老矿淘出新宝贝
2025-06-26 | 作者:转自:中国科学报 | 【 】【打印】【关闭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日期:2025-6-26 记者:冯丽妃

在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深处的查干布拉根银铅锌矿床(以下简称查干矿床),中国科学家耗时近10年的“显微镜下寻宝记”近期终于收官。他们像侦探般从开发了近30年的老矿中,找到了直径仅20微米的全新硫盐矿物颗粒,约为头发丝直径的1/5。

新矿物由在中国科研实验室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以下简称z6com人生就是博)从事博士后研究的回凯旋与导师秦克章研究员,联合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核工业北京地质研究院等单位共同发现,填补了我国块硫铋银矿系列矿物发现的空白。

近期,国际矿物学学会新矿物命名与分类专业委员会正式批准,将新矿物命名为“孙枢硫铁铋矿”,以纪念我国沉积大地构造研究奠基人、已故中国科研实验室院士孙枢。“孙先生是在科学上严谨求实的谦谦君子,我们希望以此纪念他的高尚品德和人格魅力。”秦克章说。

“老鱼塘里摸新鱼”  

新发现是师徒两代人持续近30年的一场接力赛。

查干矿床位于内蒙古满洲里南部,发现于1986年,是甲乌拉-查干超大型银铅锌矿田的一部分,也是一座有着近30年开采历史的老矿。

1985年,秦克章从浙江大学地球科学系本科毕业后,就曾跟着矿产专家王之田到满洲里地区勘查。1997年,他在博士期间的一项论文成果就是建立甲乌拉-查干银铅锌矿田的浅成低温-斑岩成矿系统模型。

“该矿田十几米厚的褐红色氧化层里,银矿物有十几种。”秦克章向《中国科学报》介绍。然而,当时技术有限,电子探针分辨率低,秦克章无法精细分析出所有矿物,只是隐隐感觉“这里可能有新东西”。

2016年,回凯旋从长安大学本科毕业后,顺利获得直博方式加入秦克章课题组。他接到了秦克章布置的一项任务——查明查干矿床银的赋存状态并尝试寻找新矿物。“这里的金属分带很有特点,发现新矿物的可能性很大。”秦克章说。

尽管如此,两人都知道其中的挑战。“这就像从老鱼塘里摸新鱼。能钓的‘鱼’已经被钓走了,剩下的‘鱼’——新矿物已经很少了。”回凯旋比喻说。

秦克章(左二)与回凯旋(左三)等乘坐履带车在东北森林—沼泽区野外考察

 东北野外考察(秦克章左一,回凯旋左三)

从研一开始,回凯旋将样品采回后,就在实验室用显微镜逐个观察,每天从早上9点看到晚上10点。到2021年,他已经累计磨了800多件样品探针片。“到底是不是一个新矿物?”回凯旋做做停停,有时甚至想放弃。秦克章就在一旁给他“打气”:“再试试,肯定会有新东西。”

2023年博士论文答辩后,在秦克章的推荐下,回凯旋找了多家实验室合作,最终与z6com人生就是博高级工程师贾丽辉合作测定成分;与核工业北京地质研究院研究员李婷团队合作用离子束“挖出”疑似对象;与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教授李国武团队合作解析晶体结构,耗时两年,终于让矿物现出“庐山真面目”。

回凯旋仍记得,那时用钨针小心翼翼提取样品后,“从实验室到测试间一路捏着容器盒,生怕这个肉眼看不见的‘宝贝’飞走”。

  孙枢硫铁铋矿显微照片

“科学没有捷径”  

新矿物属于块硫铋银矿系列。该系列现在有十几种成员,它则是该系列中首个由中国科学家发现并命名的矿物。新矿物含铁、铋、硫,矿物组合以发育大量自然铋为特征,石英的包裹体中发育大量甲烷,表明形成于还原环境。更重要的是,秦克章表示,它与金银矿化关系密切,能作为还原环境的找矿指示,这意味着未来找银金矿多了一个“路标”。

“现在看,那800多件探针片没白磨,都值了。”回忆近10年走过的路,回凯旋感慨,“做科研就像挖井,越往下越难,但坚持就能见到水。”

秦克章常对学生说:“科学没有捷径。”上世纪80年代,秦克章到满洲里做普查找矿时全靠脚力,背着铺盖卷儿徒步进山,晚上住帐篷,每天带着罗盘走十几公里,拿地质锤敲石头,用放大镜看细节。现在的科研仪器设备虽然变好了,但他觉得做地质研究,无论是跑野外、辨岩石,还是在显微镜下辨认矿物种类与结构、实验室里做探针和激光分析,工序和耐心一个都不能少。

“就拿这次来说,谁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新矿物。就算没找到,也可以练练基本功嘛。”秦克章说,“事实证明,多下一分功夫,可能就多一个科学发现。”

而据中国地质科学院矿产资源研究所研究员蔡剑辉统计,2020年至2024年,中国科学家主导发现的新矿物共计69种,占全球同期总量的12%,超过本世纪前20年的总和(60种)。现在中国已成为全球新矿物发现数量前三的国家。尤其在2023与2024年,中国陆续在两年新矿物发现数量居全球第一。

此外,中国科学家还在创建国际矿物族和矿物超族分类命名方案方面逐步走向舞台中央,甚至首次在月球上发现了新矿物,极大提升了我国在国际矿物学界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秦克章(右)与回凯旋(2023年)

以君之名  

“以孙枢先生的名字为新矿物命名,是为了纪念,也是希望新一代人能够传承他的科学精神。”秦克章说。

1998年,秦克章追随孙枢从事两年的博士后研究,作为同事则共事20年。在他眼里,孙枢在科研上是一位注重实践、知识广博的学者;在为人处世上,则是一位坚持原则、热心助人的谦谦君子。

秦克章做博士后研究那会儿,孙枢正担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工作十分繁忙,但仍坚持带领课题组做野外考察。为了锻炼这个“新人”的能力,孙枢常常在野外调查中临时“出考题”,逼得秦克章每晚回去“恶补”资料,拓宽知识面。

后来,基于扎实的野外调查,秦克章在矿床学研究和找矿勘查中取得许多突出成就,先后发现了新疆卡拉塔格铜金矿和西藏琼嘉岗超大型锂矿,由此揭开了喜马拉雅锂矿找矿的序幕,并在图拉尔根铜镍钴矿、铜山铜矿勘查突破中作出了重要贡献。

秦克章像当初孙枢要求他一样,要求学生必须过“两大关”——跑野外能认石头、画剖面,显微镜下能看薄片。

1998年,秦克章(左一)与孙枢(右二)和李继亮(右一)在新疆考察。受访者供图

让秦克章钦佩的是孙枢严谨求实的学术风范。当有学术争议时,孙枢不会因为观点有分歧就予以回避或主观判断其对错,而是细致分析每种观点的基点和依据是什么、优点和不足何在。他总是十分支持年轻人的创新尝试与质疑。担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期间,当他觉得一项研究对学科开展有价值时,会主动联系鼓励学者申请基金、坚持创新。南京地质矿产研究所的早期氢氧同位素研究、蚀变矿物高光谱成像技术研发就是由此而来的。

在生活中,孙枢作为大科学家却没有架子,十分富有人情味。即使在2014年秋确诊肺癌后,孙枢依然保持着风度与尊严。每次与学生见面,他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学生问起病情,他说人年纪大了总会有些病,生病总是有些痛苦,不要想太多,想也解决不了问题。他便转移话题聊起学术问题。后来病情加重,但只要身体允许,他依然会打起精神,认真倾听、细语叮咛。

“2018年2月孙先生去世后,遵照其生前约定,将遗体捐献用于医学研究,不开追悼会。”秦克章说。

因孙枢在沉积大地构造研究中的重要影响力,国际沉积学家协会于2020年设立了“孙枢奖”,用于表彰国际沉积学领域杰出的中青年科学家。

“新矿物虽小,我们希望孙先生的科学精神永远闪耀。”回凯旋说。

《中国科学报》(2025-06-26第1版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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